图1恰克摄图3来源于网络
看着看着看着,对面山坡上的树叶就红了,红得耀眼了,甚至比春花还要艳丽。在悬崖、在丛林、在渐黄的草坡,在暖暖的阳光下,把山野点缀得绚烂无比。这是滇西山野一年中色彩最丰富的季节。比之春的底色黯淡、夏的浓烈单一,云南反是初冬才最有秋的样子。也许四季本是以中原为参照系来划分的,所以在这边陲之地,总是有些移位的感觉。
图1、4杨盈川摄图2、3尹云彬摄
图5-7邹晓东摄
那些斑斓的树有白杨、杏树、梨树、漆树、还有不少的小黄连木。很奇怪,我在云龙所见到的黄连木反差极大。或者是几百年的参天古树,或者是山坡路旁细细弱弱的小灌木,两相对比,你根本想象不出那些小树要长到那么高大粗壮,是一个怎样漫长的过程。这,也许便是植物的神奇之处。
而这几天,蟠龙寺外的那几棵巨大的黄连木,叶子开始黄了,再一个月就会变得通红,一直要红到冬末春初,才飘零殆尽。黄连木上红的不只是叶,还有果子。我咬了一颗,比上次尝的时候味道好多了。初夏时,果子以涩为主,一嘴下去,叮舌得很。现在涩味少了,增添了一些酸味,还有一点很特别的树脂清香。果子熟了,在朝阳和夕阳里分外诱人。引来众多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在上面穿来穿去。突然想到,四周山坡上那么多小株的黄连木,是否和这眼前的景象有关呢?和这些果子有关呢?那生命的传播与延续,是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呢?
图5-9杨旭峰摄
正午的阳光下,吹起了小风。阳光是辣的,眼看树叶也没动,可那风却细细地迎面而来,一丝丝钻进头发、钻进头皮,鼻子便有点塞了。这风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
进入农历十月,该收的庄稼已经归仓,该采集的果实也已经尽数收拾。核桃卖完了、重楼的种子卖完了,烤烟也卖完了。钱包日益鼓胀起来。这是一年里最富足最安心的时节。
入冬了,种下小春后,开始农闲的人们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做别的事了。或外出打几天短工,或在家里折腾点啥。也有少部分人看准商机,做点季节性的小生意。农民的生意,亦多半与农产有关。因为这才是他们最熟悉、也最有感情的领域。于是,农贸市场每年来卖米、卖面的那几位大叔又出现在了老位置。他们不是专职的小贩,和那些到处收购货品的固定摊贩不同,他们存货量不多,卖的米和面部分是自家的、部分是村里人家的。之前最早上市的新米是为了抢新鲜、抢市场的,而这时候,才是农村传统里真正开始碾新米、吃新米的时节。是的,入了冬,家里的陈米也吃得差不多了,经过仔细晾晒的作物该好好拾掇和收藏。家家户户都要开始碾米磨面备严冬、迎新年了。
图1老风摄图3、4李根华摄
碾米在农村是重要的事,米碾得好不好关系着口感,决定着卖价。在生产工具日益发展的今天,碾米有碾米机,磨面有磨面机,一插电,立竿见影,分分就能看到成果。可在几十年前的我的小时候,碾米和磨面可是劳心费神的家庭大事。在我有限的记忆里,碾房里总是一排一排各种大大小小的麻袋,个挨个地排着队,那些麻袋后是一家一家等待着碾米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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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碾米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记忆中碾米好像都在初冬为多,除了急需以外,很少有夏季碾米的印象。我说出这话,被老杨白了一眼“那些年,夏天哪有什么东西可碾的,一年的粮食全靠秋后的收成。”“人口多的家庭,夏天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余不下什么。所以每逢秋收之后至初冬,所有的人家都会急急地碾米磨面,不是因为要扎堆赶热闹,实在是生活需要啊!”怪不得,大家哪怕日夜轮流,排着队也要赶紧着挤到碾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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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房是水碾,有的地方水碾房又可以榨油,加工茶籽、桐籽、油菜籽等油料作物。但在旧州,是专碾谷物用的。这种碾米工具在近些年已经迅速地消亡不见了,即便在那些非常偏远的山村,都已经没了踪影。还有的,也只剩下东倒西歪颓圮的断墙、烂屋顶,还有门后倒伏的残缺磨盘。大多数碾房则连尸骨都没有了,遗址也被另作它用。仅凭记忆,我已经复原不出水碾的准确样子了。只记得见过的所有碾房都很大,而大大的屋子几乎被一架直径十多米的机器占满了。说是机器,其实能看到的就是简单的一个轴心,连着长长一截木头。木头粗粗的,另一端是又大又厚的石磨盘,落在用泥灰敷起来的碾槽里。磨盘动起来的时候,顺时针一圈又一圈,就把谷子的壳给一点点压裂,脱出白生生的米来。以前总是很奇怪那碾子怎么自己会动。父亲简单讲解了一下,才知道在地面下,另有复杂的机括。但因为危险,大人是不许我们去那玩的,所以,终于也没探到究竟。后来学了物理,才知道那个千百年一直在用的水车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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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碾房需要用水来冲击水车转动,所以一般都建在有小溪、小河而且水流较急、水位落差较大的地方。凡人户集中又有水资源的大村,都有一个或几个。修一条简易的拦河堤或蓄水池,挖掘一条引水用的水渠,渠上造分流的水闸门。碾房就建在闸门旁边,分上下两层,檑子和碾槽安在土楼上面,还有石匠打出来的大石碾盘和各种配件。而作为驱动的大大的水车就安在楼下面。水槽的闸门一放水,水车转动起来,通过齿轮带动两根传动轴转动,一根轴带动石碾在碾槽里滚动着作圆周运动,一根轴带檑子旋转将谷子的壳磨破。不碾米时,水从大水渠里正常流走。需要碾米时,人们把谷物倒在碾槽里布匀,打开闸门放水冲下去,水车带动连轴,石碾子便“咕噜咕噜”地转起来了。几个小时后,壳全部磨碎成了糠,再通过扬米机,把米和糠分离,才能得到干净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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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房有大有小。记得老家的碾房是个大碾,一间仓库般的大屋,旁边是一条人工修建的灌渠。灌渠中部拓宽挖了蓄水池,渠水穿过水池继续向下流淌,池的一侧修了水槽通到辗房楼下。夏季辗房一般都没人,屋子经常是锁着的。娃娃们便把蓄水池当作游泳池在里面扑腾。到了秋季,经过一年吃用加上请工消耗,家家余粮都将告罄,辗房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平常被撇开的渠水一放进辗房就再没停时,日以继夜地连轴转。一袋袋的谷子被倒进碾槽,人轮番地守。一家完了一家又接上,辗米的大人常常彻夜不归。等候碾米的人们把碾房当成了一个公共聚会的场所,男人女人们肆意开着各种荤的素的玩笑。男人们常是无所谓的,趁着婆娘不在,乐得在嘴巴上揩油。有时,哪个女人被说急了还会扑上去掐一把,男人便作势喊着去抓女人的手“哎哟,不过瘾,换个地方,再来两哈子……”女人又羞又急,手一别又往那背上咚咚地擂两拳,引起一阵哄笑。趁着那一会子空闲,人们一边观察咕噜转着的大碾子,一边家长里短,吹起各种有趣的事儿。街上村里的新闻、东家西家的轶事在此都能听到。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交头接耳。于是,很多古老的旧事、新鲜的八卦,就从碾房里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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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碾房那些故事,多半是属于大人们的。小孩子一般不能单独进碾房。偶尔有胆大的小孩悄悄溜进去,如果让守碾的人看到,都会被撵出来。据传说,不知是哪个地方,有个年轻媳妇带着幼小的孩子去碾房碾米。调皮的儿子在碾房四处乱跑,由于大人的疏忽,小孩不知怎么就跌到了碾槽里,等有人发现,孩子已被压坏了。年轻媳妇当场晕死过去,醒来之后便疯了。
夜深了,眼看轮不到的人就先回家睡,估摸着差不多了再来。剩下的人只能继续守,冷了就在碾房角落生一堆小火,倚墙坐着,一边听那碾盘在槽里轰隆轰隆地转着,一边眼皮打着架。守碾是最枯燥无聊的活,却也是最让人挂心的活。不只辗米是这样,磨面也是这样的。
图1-7胡云龙摄
老家碾房再往上就是个水磨房。磨房和碾房是一样的原理,只是磨房要小得多,碾子换成两扇上下合在一起的磨盘而已。这些活一般不会让小孩子做,同时也不让小孩子过多接触。禁止孩子进入玩耍,不止是因为这些笨重机械有一定的危险性,也是因为对自家米和面的不放心。因为那槽里,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口粮啊!可孩子的顽皮永远是无法揣度、亦无可阻挡的。那时村里有个小男孩,特别聪明却又特别调皮,喜欢干些个捣蛋的事。听说,他小时候有一次被大孩子唆使,趁守磨的大人不在,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把羊屎蛋偷偷地从喂料的磨眼里投进去。结果,磨出的面里全掺了羊屎,一袋面就此毁了。他爸知道后,除了赔罪赔面,还差点没把他给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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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房里虽有粮食散出的甜味,但干燥的空气里也还永远充斥着呛人的粉尘气息,一点都不好闻。可那却是令农人们着迷的味道。长大后我才明白,人们之所以离不开碾房,实在是因为那是谷物由庄稼变成美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其实,那种用水碾碾出来的米一点也不亮,灰蒙蒙的,感觉很糙。现在知道,那才是有营养的好米。
上世纪八十年后期,到处都通了电,用电机作动力的机械加工房开始在边远的村里出现。很多水碾房就此被废弃不用。引水渠塌了,房子漏雨了,水碾房的水车、石槽、石碾也慢慢长满了青苔。集体财物分到各家各户,最终碾房也被拆除了。此后,水碾房从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消失,变成了遥远的旧事。
听石碾在碾槽中滚动的轰隆响声,转动的碾子一圈又一圈,把谷壳压碎成糠粉,露出光洁的米粒来。白生生的米和面盛在袋子里,散发出阵阵收获的清香。
图1-4胡云龙摄图5-8来源于网络
中午,长廊上,一个小男孩蹒跚着迎面走来。他妈妈在后面追着,想抓住他,嘴巴里一边喊着“慢点慢点,不要跑,这里全是刺……小心跌在刺上哦”还威胁着“给听见,再跑你跌在刺上不要哭啊!”。小男孩子跑过我身边,妈妈也挤着赶过去。突然我听见“咕咚”一声,接着就是“哇……”。回头,娃娃果然跌倒了,而且果然是跌在刺上了,所幸不伤,在妈妈的抚慰下哼了几声就停了。暖暖阳光照着蹲在地上的母子俩,不由得让人又好气又好笑。长廊边上堆满了“刺”,其实那不是刺,是长长一溜在修剪中砍下来的三角梅的枝条花叶。残枝还没来得及清走,就堆在走道里侧,占了一半的路。
长廊上的三角梅和行道树,以前只是修剪一下杂乱的枝。这样大幅度修整,是从去年开始的。直接就修到主干,把所有延展的枝条全部清除,成了秃噜的桩子。平常盖得严严实实的长廊,顷刻间就天光尽露,也不遮荫了、也不挡雨了,一时让人们很不习惯。去年人们还纷纷猜测这样狠修的目的:怕枝蔓太重,压断了横梁?怕花荫太密,蛇虫出没危及行人?怕枯枝腐叶太多,有卫生方面的隐忧?旱季将来,防火的需要?也许都有吧,又也许,做这个决定的人根本没想那么多。好在,三角梅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植物,大砍之后,只有一两棵死去,别的又都旺盛地新发了,照样应季开了鲜艳的花。有了这个经验,今年修的人也更大胆了,人们也不再议论了。一切,习惯了就成自然。
图1、4邹晓东摄
晚熟的麦地湾梨正是滋味最好的时候。经过整整两季的蓄积和滋养,雨水、露水和阳光为那红褐色的梨果充足了糖份,而甫降的寒霜又把果肉里的最后一丝青涩味给“杀”掉了。小刀下去,剜起一块果肉来,那挖出的小坑里顿时盈满了汪汪的梨汁,蜜一样甜。吃这种梨,手是无法清爽的。从削皮开始,那汁水就会一个地劲从手里往下滴,到你吃完了梨,手掌手指全是粘乎乎的,仿佛刚才抓的是糖。单位旁的小桥边聚集了七八个卖水果的小摊,不摆摊位,全用竹篮盛着。那都是来自天池梨园的果农自销的果子。从五月开始,桥头背篮里苹果和梨就一直没断过,颜色从绿到黄、有红有褐,水果从小到大,各种滋味各种形状。我每天路过,看着那夹路的果子新鲜馋人,总忍不住要顺手拍两张。卖梨的女人说,“你天天来拍,又不经常和我买……”把我说得尴尬又好笑,有点不好意思。而边上的人听说,突然就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插话,最后逗得大家都笑了。我一边笑着说“如果天天买,那我别吃饭了,只得光吃梨了”一边跑下桥去了。
月色清冷,洒在原野山坡。月正十五,那银盘愈加明亮起来。随着月上中天,银色的光线一寸寸地从山尖慢慢向河谷里铺展,往那些已经收割的玉米茬子、稻草垛子、叶快落尽的树子以及翻耕后的土坷垃子上浸染。像一张用寒气编织的网,笼罩了整个大地。夏天的月色像水,而冬天的月色像霜。同样是沐着月色,一个如水柔和地抚过肌肤,一个如霜把寒意逼进毛孔。在同样的月下,季节竟为感官带来如此大的分别。
图1老风摄图2-4张建东摄
图5李柏摄
那月色化成的霜一点一点地凝结,渐渐地冻住了植物的梦。我猜不出,那梦里究竟是萧瑟更多?还是安宁更多?到了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那封冻了一夜的梦挣扎着苏醒,在阳光里一点点解冻。于是,水气开始蒸腾,从每一片叶子、从每一寸土地析出来。聚集、再聚集,很快地,就汇成了弥漫的大雾。站在山坳处,眼睁睁看着霜冻的山野在太阳的温度下醒来,一丝一缕地化作水、变成雾,蒸腾、汇聚、升起,最终形成大雾遮挡了阳光。
图1刘菲摄图5来源于网络
也许是昼夜温差大,造成了“小阳春”的假象。有些春季开花的植物在沉默了半年之后,有点混淆不清,又稀稀疏疏地开了花。三角梅是这样子的。还有蟹爪兰也是这样子的。只是,在春天,那肉茎的叶片是油亮的,花骨朵也透着蜡质的感觉。而现在,就算那骨朵一天天在长大,仍是灰蒙蒙的,看不出精神头。不知那花,终究会不会开。到处的银杏叶都黄得焦了,从金黄变成橘黄。一个月来,行道树和绿化带都被园林部门修枝剪叶了。今天还给树干刷上了石灰浆。一付预备过严冬的样子。让人感觉似乎更冷了。
图1-4杨盈川摄图5李柏摄
其实今天还是下元节。这真是个特别的日子……竟把古今中外三个传统的日子重在一天。在之前的几十年,这个日子是被人完全忽略的。然后,西方节开始时兴。在商业的不断炒作下,美国人的感恩节进入了生活。再然后,二十四节令申遗成功了,小雪始被人们不断提及。可是,在传统中曾经很重要的下元节,却比上元节更加落寞,已几乎不为人所知。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快餐时代里,这节之消灾解厄、祭祖悼亡、祈福观灯的功能已被提前支付。反正,水官的生日已没人在乎。在“感恩节”和“小雪”节令的光环里,这是一个被遗忘的“下元节”。
图1来源于网络图2-4李学龙摄
年11月22日星期四农历十月十五晴气温1/21℃是日小雪
北方开始下雪。而无雪的南方,霜浓如雪。
图1刘菲摄图2鲁啸天摄
图3来源于网络
封面图片为恰克摄。内文图片得到杨盈川、邹晓东、胡云龙、鲁啸天、李学龙、老风、李柏、李根华、杨旭峰、尹云彬、刘菲、张建东等多位老师、朋友的支持(排名不分先后),特此感谢!并感谢大理阿成老师的热心帮助。未署名图片为作者所摄。文中节令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为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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