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

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

作者:谭功才

编辑:旧时光

朗读:熊雅玲、黄琪华

朗读:吴亚玲、吴燕琳

朗读:肖艳

《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看过很多遍,每一次看,心里都会隐隐地痛。可能因为我和作者熟悉,同样来自鄂西大山深处,经历过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有着相同的经历和磨难。五位朗读老师用情怀和态度,在文本里找到共鸣,把作品用影视的形式渲染出来,令人心生敬意。当肖艳老师读到:母亲,永远走了。我似乎在肖老师的眼里看到了泪花,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这一片青青的漆树林,给我们留下的是不堪回首,告诉我们不忘初心,珍惜美好的生活,珍惜当下的来之不易。

——编者

责任制落实那年,分到我们户头上不到十根漆树,树身满是刀口,从地下割到天上。父亲弄来一把漆树苗,沿着田坎沟边一路栽了下去。

每年春雨后,我们常常跑到这些苗子前,看嫩红的新芽,听拔节的韵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家里能换回油盐的,也只能指望着老母鸡,隔三差五落下几个蛋。老漆树在大集体几乎被割干了,渴盼这批树苗快快长大就格外心切。

如同母鸡隔天下蛋,割一季漆,还得修养一年,要等到这批树苗成材后,方可轮流分割。到那时,就不用看别人眼色借油盐,也不必为几块钱的学杂费,听老师的风凉话。买得起了化肥,苞谷土豆堆满屋,架子猪一个劲长膘,腊肉挂满火塘上的楼板。我们饭里的油水更足,天天可以活蹦乱跳。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心里有了美好的憧憬。小学毕业的时候,那片幼小的漆树苗,像刚进入初中的我,处于亟待补充营养的阶段。刚跨入学堂门才一个星期,一场突如其来的病魔将我遣送了回来。医生诊断我得了肾炎,学校让我休学。大哥和两个弟弟的学费还欠着,秋季播种小麦和油菜的肥料没影,哪来钱去抓药?父亲去合作医疗社赊了两回药,公家人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望着肿得像馒头一般的我,沉默许久,父亲说:“拿大一些的漆树开刀吧。”

说完,父亲找出染得黢黑的割漆衫,俨然像一名即将奔赴前线的老兵。父亲穿上了他的盔甲,那柄弯月状的漆刀在父亲手中翻转着,在清晨的阳光里,泛着冷冷青光。初开的漆树口,一如初生婴儿眯缝着的双眼,乳白的汁液,顺着树身缓缓流下来,直至最后落进反兜的漆简中。

生漆的收割分为头刀、二刀和三刀,第三刀割完后,再将前面两刀漆掺和,搅拌均匀后卖给供销社。自从家里有了生漆,父亲出门借钱,也就很少空手回来。喝了整整半年中药的我,得以重返学校。

初三毕业那年,因为数学成绩太差,我中考落榜,回到家,赶上父亲和大哥建房子。那些年,我们一家六口挤在两间亮架子一般的石板屋里。灶屋和火塘占去了一半,除去吃饭的堂屋,四兄弟只能睡在堂屋二楼,冬冷夏热还能克服,遇到刮风下大雨,尴尬时常出现。况且又到了大哥即将说亲事的年龄,还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可以栖身,父亲下决心,要在堂屋旁边接一间正屋。

这是一段在我记忆中,难以抹去的影像。

三个月时间,我拼命干活,不仅学会了打炮眼、放炮等成年男人的手艺,还学会了织撮箕、背篓系等篾匠的手艺。白天和他们一起开山放炮,晚饭后趁着月色,清除所有的碎石和泥土。我的双手因此结成一层厚厚的茧疤,补习时,敲击桌沿,竟能发出铿锵之声。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让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真实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三个月后,我鼓起勇气,怯怯地对父亲说:“爸爸,我想……去补习,这次一定考好。”月光下,父亲嘴上的土烟卷一明一灭。沉默许久,父亲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去吧,我把生漆卖了给你交补习费。”

绳子恰从细处断。就在我补习那年秋天,赶上一场罕见的秋雨,苞谷土豆大部分没有抢回来,几乎全烂在了地里,挖回来的土豆连猪都不肯吃。第二年开春后,家里连光锅的油也没了。父亲出去借了几次粮食,都是空背篓回来,不得不继续厚着脸皮再出去。眼看晚上就要吊锅,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和我们闷坐在火塘边,不停地叹气,然后给我们说一些对不起的话。边说边抹眼泪,躲到厢房里去了。然后传来了幺弟嚎叫着喊妈的声音。原来母亲准备从后门出去,在山顶的悬崖上寻短见,还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幺弟发现了异样,抱住了母亲的双腿。我们兄弟抱着母亲大哭了一场。

父亲背着几十斤苞谷回来,见我们哭成一团,一屁股端坐在木椅上。过了很久,父亲忽然嗓门提得老高:“都别哭了,跟我打漆籽去。”

父亲找出镰刀,绑在一根长长的竹杆上,将田里所有的漆籽剃下来。我们母子提着花篮在地里捡,称一称竟有百多斤。父亲把这些漆籽背到村里的榨坊,将榨出的油卖给供销社,去粮所买回几袋劣质苞谷仔。剩下的漆籽饼,加上从田里捡回的漆树叶,稀稀汤汤,凑凑巴巴,人与牲口勉强度过了那个饥荒之年。

因为那片漆树林的呵护,我得以念完三年高中,然而,时乖命蹇的我,在那个黑色的七月里,最终没能挤过独木桥。那天,父亲在那棵最老的漆树上收漆简子,听说我落榜的消息,如一根枯柴棒,从树梢上飘下来,砸在那片苞谷林里。我躲在楼顶的苞谷壳儿里,睡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才恹恹地爬起来,撞撞跌跌走进了那片青青的漆树林。

父亲没有责备我,安慰我说:“补吧,有这片漆树林,你会磨出来。”

终于考上了自己向往的学校,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买了一长串“浏阳”鞭炮,挂在那棵最老的漆树上,引来了四周乡邻羡慕的目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在南方度过了特别不容易的五年。这短短五年中,家里也发生了诸多变化。父亲来信说,那批漆树没有早些年肯流。在秋风萧瑟中,他们脱光了衣裳,裸露出累累伤痕。父亲早年因眼疾动过手术,眼睛日渐暗淡下去。为了偿还早年欠下集体的账,年近花甲的父亲还在外面打工。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忙了猪子牲口,又要忙田里,一日不得闲一日。多年来,身体不太好的她,仍然拖着病沓沓的身子撑命,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她知天命之年里患上了不治之症。母亲感觉有一股气在腰部转动,疼痛难忍,其实肺癌已到了中期,医生一直误诊为气脉不活,直到母亲每况愈下时,医院检查。那片漆树林早被我们榨干,也没多少经济来源。没钱住院,只好将母亲抬回家中等死。等我风急火燎赶回家,母亲已是奄奄一息。急急医院确诊,肺癌已然到了晚期。那天下午,我一个人跑到广润河边哭了很久。在过去的那些年代,为了供我们读书,为了兄弟们的婚姻大事,那片漆树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今,当母亲生病时,那原本青青的漆树林,却裸露出伤痕累累,再也不能流出漆汁了。眼睁睁看着母亲一步步地走近死神。

母亲,永远走了。

母亲告别人世的那段日子,地里仅存的几根漆树,在早春的季节里,落完了最后一片黄叶,孤寂于田埂,几只乌鸦哀鸣着飞过。

《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读后感

吴亚玲

小时候跟随在宣恩天狮公社中小学当老师的母亲,我在乡下生活过几年,目睹了当年靠天吃饭,广大农民缺衣少食的艰难生活。谭功才老师的《那片青青的漆树林》,带我穿越回那个灰色的、艰难的年代。当读到因天灾家里揭不开锅,母亲自责抹眼泪、寻短见时,仿佛住学校旁边的万婆婆一家又活灵活现,万婆婆压低嗓门,无奈将“吃饭了”,改成“吃几个洋芋哟”的声音再次萦绕在耳边……泪目。

吴燕琳

读谭功才老师的《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把我拉回到那个久远的时代。小时候,我也是吃着漆树油长大的,漆树油吃在嘴里涩巴巴的,见风遇冷,漆油把嘴巴粘起。即使这样,我们也格外珍惜,我们家的漆油还是龙平老家的亲戚,当做珍贵礼物送给我们,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有漆树油吃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靠着十颗漆树,作者一家度过了那个艰难岁月,也得以完成自己的人生梦想,犹如母亲的乳汁,孩子大了,母亲老了,灯枯油尽,漆树也被榨干了,再也挤不出一滴油来。漆树的一生,就是父母的一生,读完这篇文章,眼中噙满泪水,愿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熊雅玲

《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将我带回到48年前的那片山水树林,感同身受,千回百转……

谭老师的故乡是我的第二故乡。那个时代,干部下放劳动改造,我随父母来到当时的景阳区挖角公社友爱四队,成为一个早出晚归跑十几里山路读书的小学生。上学沿途,有许多被割得千疮百孔的狰狞漆树。初接触时,不晓得会过敏,结果惹得一身红肿,奇痒难忍,浑身溃烂了大半个月……由此,便对漆树敬而远之,能避开尽量不接近。

随着时间的推移,近距离接触周边的农民,才晓得漆树是山里农民极少收入的来源之一,漆籽可榨油,生漆可卖钱,树叶还可喂猪。山里人读书、看病、油盐都得靠这个支撑。于是,漆树在我眼里就没那么狰狞恐惧了。

一天,父亲拿回一小把树苗,准备栽在不到3分的自留地里。等收工后,我才知道栽的是好不容易讨要到的漆树苗。那次接触,我没有过敏长漆疮。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等到漆树长大便离开了生产队。

星移斗转,世事沧桑,离开景阳已经47年了。每年植树节,我都会遐想,那些漆树成长的模样,那些千疮百孔的割口有没有陈积的黑色漆壳?农民再也不会等不得让漆树休眠,便迫不及待地收割生漆了吧……

有时间,一定要去那片山水树林里走一走、看一看!

黄琪华

读谭功才老师《那片青青漆树林》的时候,把我带回了那个艰难的岁月,那个年代生活的艰辛,母亲的不易,尘封的往事历历在目。深深感到,苦难也是一种财富。让人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有人说贫穷是一笔可贵的财富,它可以磨练人的意志,所以有了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说。

肖艳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那个艰难的年代,但《那一片青青的漆树林》作者用细腻的笔触、真挚的情感、饱含深情的描写,让我感受到那段艰苦岁月中,农村生活的艰辛和不易,那片青青的漆树林宛然象征了那个时代勤劳而伟大的父母,当他们奉献自我,让家里度过一场场危机后,漆树林已是伤痕累累,而父母也耗尽了毕生精力!正是有了那一代人的勤劳、善良和伟大,才有了如今的美好生活,我们要珍惜当下,更要像他们一样用勤劳和智慧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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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谭功才,土家族,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山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身后是故乡》《鲍坪》等多部,曾获得过中国首届土家族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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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谭功才、杨秀武、杨昌祥、付小平

编辑:黄建、邓忠兴

投稿:wenyiqingj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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