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婕吴霜丨天元三

最近颇不太平。

西北边的山戎首领去求娶令支国公主梨姜,却当即被拒绝,求不得时,西戎索性攻破城去,虏杀令支王,尽收其地与后宫,自此以国主居,稳坐王台。其实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好,令支国西面是燕国,东面是孤竹,令支仗着戎人兵强马悍,扼住咽喉要道,屡屡侵扰劫害两地的百姓,导致孤竹国上下惶恐自危。

孤竹君乘辇游城时,沿街奔走的百姓就跑去抢扶着车辕请王命出伐令支,国君起初还安慰他们说:孤竹国自伯夷叔齐以来,就以仁义著称天下,现在不过是抢了你们几只鸡,孤哪有马上大动干戈的道理?

可那些百姓们哭着喊着不答应,国君不耐烦,就命力士将那些扶辕拦辙的人双手砍掉,定个煽动惑乱的罪扔到街市上。

后来有一天清早,国君抱着他的竹根走出王宫,正准备步上车辇去城外渜水边泡泡,因为渜水是母亲河嘛,他要让他的念想随着河水奔腾上天。

突然一支飞箭斜刺里射过来,差几毫厘地掠过国君,插入他前方的木轼上。

执戈的侍卫立刻大喊:“不好!有刺客!”随即他的胳膊也中了一箭。

其他侍卫连忙围拢上来,国君站在中间大骇,抖着嘴巴喊:“抓刺客!抓刺客!”

飞箭是从不远处几棵茂密的树冠中射出来的,喊声响起来时,数个衣衫褴褛的人就从树上飞跃下来,他们有的提着剑,有的拿着棍,明显分工合作,拿棍子的冲上去跟侍卫抗衡,拿利器的则直奔向中间的国君杀去,不过国君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于是拔出腰间佩剑,跟那刺客厮杀起来。

王宫中跑出来支援的侍卫瞬间增加了好几倍,数名刺客很快就被控制住,国君虽被提剑的刺客划破衣袖,受到几处轻伤,但还好这人很快被擒住了。

国君想叫人拷问这些刺客的来历,但他们同时都咬掉了自己的舌头,没一会儿都死了。国君只好叫人割下他们的头,到城里挨家挨户去问,有没有认得这些人相貌和来历的,果然胆小的人不禁吓唬,几下就指认出来,侍卫不论真假,就此揪出好几家所谓相关的人交给国君发落,国君一拂袖,不论老幼妇孺,全部处死弃市。

但搜捕还没停止,因为国君知道想害他的人不少,就派出更多的人去明察暗访,没一个月就牵连出更多的人,许多人只好逃出了城,躲进山野里。

弃市的人每天持续增加并且散发恶臭,乌鸦欢快地飞进城里吃肉。人们每天都被家门口树上的乌鸦聒噪得睡不好觉,因为它们一叫,代表又死人了。

自从刺杀不成,尾生和尾羽蒙着脸跑回来,已经十日了。他们两兄弟是孤儿,几个结拜的弟兄也在前几日刺杀的时候咬了舌头。自那以后,国王加强了防卫,再接近他已经难如登天。

长夜漫漫,两兄弟对着一盏孤灯下了决心。

他们连夜逃到距城二十里外的一处南方山坡野漆树下,露宿了七日。

尾生只要醒着,就不停去摘野漆树的新鲜叶子来摩搓自己的脸颊、嘴巴以及手脚,让裸露的皮肤不断发出成片的红色斑疹。

听说漆树的毒汁流哪就溃烂到哪,触手可及那成片针尖大、透明的水泡,火辣辣地又疼又痒,尾生用指甲顺着脸颊、下巴这一片皮肤爽利地抓挠着,酣畅地抓完一阵,他再揪下几片叶子,往皮肉上来回搓摩,任疮脓液体顺着下巴流得脖子以下,衣襟上都是。

尾羽这些天则跑到山上的炭窑买来不少木炭。烘炭是一门技术活儿,引燃干柴塞进窑洞里,从湿烤到木段干透,几个昼夜后,烟色从带着水汽的白烟变黄,再变青,最后等到烟气都看不到了,再由烧炭多年的老炭头把关,按照火候的程度和来黄泥封窑。

等半个多月,第一窑木炭大功告成,尾生的脸也差不多肿烂得面目全非。

待第一窑上好的木炭出窑,尾羽趁人不注意,就掏带出几小块碎炭,下山来找尾生。

兄弟俩挖坑,生起一小盆火苗,碎炭架在上面静待燃着。

“含在喉咙里一会就好,要是吞进肚子,把肠子烧烂了就活不了了。”尾羽提醒道。

“嗯。”尾生的嘴巴一圈的疮疹已经厚得跟剥皮鲜石榴一样,他瓮声瓮气地应道,拿两根树枝夹起其中一块放进嘴里——

半个月后,兄弟俩人回到城里。

尾羽是用一张木排拖着尾生回去的,他萎靡在上面,浑身散发难闻的腐臭,完全是个病困垂死的人了。

尾羽脸色蜡黄,人又干又瘦,蓬头垢面的模样十足一个乞丐,所以他每天就拖着兄弟在城中街道来回转悠,偶尔还是会有好心人丢给他们少量食物的。

据说国君每隔五天就会去渜水边抱竹沐浴。

时近黄昏,暮色渐沉。他们在国君沐浴完回来的路边等了一阵。

远处马嘶传来,尾羽就慢吞吞地拖着尾生躺的木排出来,当国君的行列开到面前,他恰好挪到路中央,开路先锋甩着马鞭指着他骂喊,尾羽吓得一缩脖,扔下负绳就撒丫子跑没影儿了——

这正是他和尾生合计好的。

那些开路的低头一看竹排上躺的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后面辇上的国君见队伍停下,却没有嘈杂的声音,便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近侍探头看看回来道:“是个快死了的叫花子躺路中间挡着道,已经让人去挪开他了。”

尾生连木排被推开二、三丈远,王辇继续过去,没人想到那个垂死的人怎会突然就暴跳起来,从身下拿出一把屠刀,以飞虎般的身姿扑向国君乘坐的辇驾,刚才传话的近侍被他一刀毙命,紧接着刀锋劈向木门,‘砰’地一下刃口嵌进来,国君陡然惊得怪叫一声,尾生凭着积蓄多时的臂力,拔出大刀再狂猛地朝门上砸了好几下,木片纷飞,里面露出国君戴雀弁的头颅,他立即挺锋就朝那面目刺去。

然而同时有三柄戈已经锄进他的后背,另还有一柄则砍在他挥刀的右臂上,只听‘噗’地一声闷响,那拿着屠刀的胳膊在伸进木板的瞬间,他手中的刀尖距离国君的眉心也就三寸的时刻,肘弯处与尾生的本体分开,国君眼前一星锋芒定格,外间尾生的身体则被一拥而上的兵器埋没——

尾羽拖着一条跛腿翻越过记不清多少道矮墙,他在扔下哥哥的时候,就躲到不远处的拐角偷看来着,尾生毙命的一幕出现,他转身就走,但还是很快被机敏的卫兵追赶起来。

“我死,你不必悲伤,若有未完成的事,继续完成就行。”尾羽默默念着他跟尾生的约定,一路奔走,心是木的,泪水却一行行流下来。

心慌意乱,竟然闯进一条死胡同,躲在一株大树下。远处追兵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尾羽瑟瑟发起抖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粗糙的短剑,在脖子那里比划了半天,终究还是在每次只刺破一点皮肉的时候,就停了手。

自己究竟还是做不成哥哥的事情。尾羽两眼一闭,丢下了短剑,两眼直愣愣看着黑漆漆的树冠。

月光下,巷口出现了追兵的影子。也不知怎么的,尾羽觉得自己突然被什么力量提住了肩胛,硬生生飞了起来,看着巷尾的砖墙和那株树的树冠在脚下掠过,接着重重跌在地上。

落到了跨街的另一个巷子。月光清冷,面前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

尾羽想逃,只是双脚发软,站不起身。

“不想和你哥哥一样,就起来走”。少年硬是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就这样,从紫电阁回家路上,春阳偶遇尾生,将他救回了欢香馆。

狂风一夜未止,雪片无声落下。

接连十几天,都是刚刚三更时分,竺月就在黑暗里点亮了灶火。每天入睡前,尾羽将码整齐的柴火几乎堆到屋顶,豆米、杂蔬也已提前洗好,分类放进几个大桶里。

水滚了,竺月先把豆米放进去煮。望了望天光,开始着手煮一壶竹叶茶。碧绿的茶水刚刚煮好,房门就突然开了。

春阳和尾羽带着一股巨大的寒气进门,两人须发皆白。他们放下身后巨大的鱼篓,接过竺月递上的热茶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只是些普通的鱼,银鱼太难捕。竺月麻利地将大大小小的鱼一条条洗好,开膛,去骨,剁碎,放进粥里。汤水泛白的时候,再加入剁碎的杂蔬同煮。

做完第一桶粥,天色已微明。竺月往锅里撒上一大碗野香草和盐巴提味。起锅前,再浇上一大勺香气扑鼻的菜籽油。

在孤竹国最冷的日子里,欢香馆的大门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吱嘎”生。门外,大雪已积了三尺,队伍也如往日一般,歪歪扭扭排到了长街尽头。

春阳和尾羽把粥倒进门口巨大的木桶。香气在冷风中炸开,队伍立刻开始沸腾。几个抱着大木碗的年轻人蠢蠢欲动地往前挤。春阳停住动作,一抬眼,骚动就立刻安静下来。

抢粥小伙子的外衫,将他们踹到雪里。

一直忙到正午时分,粥已所剩无几。竺月看了一眼春阳。好好的绸子袖口沾了一大块油污,雪白的脸颊上也蹭了一团灶灰。就这样,他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勺子,尽力将粥分得平均。

原本可是冰雪一样的人儿。竺月笑出了声。春阳立刻一个白眼过来。竺月只好把目光移向领粥的队伍。

孤竹国的百姓大多衣着粗陋,别说细棉狐裘,能有几层粗棉粗麻蔽体已算好的,还有些老弱病残,衣衫单薄破旧,脸上、身上都长了层层冻疮,乌烂发紫。

一眼望去,这队伍如一条鳞片半蜕,斑驳丑陋的乌鞘蛇。

突然,队伍躁动起来,“乌鞘蛇”拦腰断开,百姓脸上露出惊畏的神色,慌乱散开。

三个披着皮裘披风的人缓步上前,一黑两灰。穿黑色貂裘的走在最前面,面容瘦削,修整得极干净。一个灰色裘皮的侍卫手中,托着一个硕大的黑红锦盒。他们在门口停住了步子,从眼角看了竺月一眼,一脸傲慢。

竺月只得在围裙上擦擦手,上前行礼,将三人迎进门,走向紫夫的住所。

她只知道,黑裘者是当今大司马府的大总管,说定了今天来取让紫夫做的锦袍。

自雪夜祭祀一绣,紫夫名动都城,达官显贵纷纷派人登门求衣。紫夫不知怎么,从孤竹国君那里讨来一块谢客玉牌,以专心为国君刺绣为名,一概闭门不见,噎得这些达官显贵好生无言。

这次竺月要施粥,苦于没钱,只好去求紫夫。紫夫嬉皮笑脸地说,自己可偷可抢,问竺月选哪样。竺月几番软磨硬泡,最后拉上春阳,舍下脸面,狠狠哭闹了一番,扬言要绝食,与孤竹城百姓同生共死。春阳被她扯住,僵硬地站在一旁,冲紫夫一笑,脸红得像煮蟹。

紫夫还是无动于衷。

竺月没办法,只好用上次春阳捕来,剩下的最后一点银鱼,煮了最后一碗羹汤,给了紫夫。

“就叫‘天元羹’吧——挺像以前吃过的东西。”紫夫咂咂嘴,意犹未尽。纵使他口舌刁钻,也吃得颇有几分惊叹。

“绝食?你死不要紧,谁给我做天元羹吃”。紫夫那张小脸,一笑越发像狐狸。

言罢,紫夫接下了司徒、司马、司空的衣服活计各一件,酬金足够买下都城三间上好的庭院。

天色阴沉,朔风拂过庭院,吹散了枝头残雪,吹散了三人身上贵重的香膏气味,也吹散了门外饥寒者的体臭。

黑裘管家一脸肃穆,正要小心叩门,竺月上前径自打开了门。

屋里,紫夫正懒懒披着白裘,歪在床上,见到来人,也不起身,只是到一手抱着一个雕工繁复的紫铜暖手炉,一手从白玉盘里慢慢捡了蜜饯来吃。

半晌无人说话。管家刚刚张开的嘴里还来不及吐出半句寒暄,人已僵住,连同竺月两个侍卫一起,四人目光全被桌上的锦袍吸了过去。

锦袍以百年难遇的黑虎皮制成,毛向内,皮向外。皮子表面被紫夫绣上了一层黑绸似的东西打底。管家极小心地捏起一角细看,那反光竟是不知什么材质的丝线结成的,细细密密的三角鳞片,触手温暖弹柔,一动就有墨绿的光泽如水滑动,说不出的华贵神秘。

锦袍的领口如两条宽大的白银垂到腰间,光泽质感分明和细细缂过的白银一模一样,触手却极柔软,分明不是金丝银丝。

管家轻轻把锦袍托起,两个侍卫发出低低一声惊叹。

锦袍背后,是一个棋局。金丝纵横交错成棋盘,黑白玉片为棋子。奇特的是,棋盘并不是规整的形状,每一枚棋子落处,金丝棋格都有微微的变形,像是一张往下凹陷的网,说不出的优美诡异。

锦袍晃动的时候,竟有玲珰细碎的金玉之声,想是玉片和鳞片碰撞的结果。

大司马棋艺超群,举国皆知。管家深谙主子心思,不由兴奋得面色微微发红,如托着心肝一般,将锦袍细细收好,放入锦盒之中。

管家略一思忖,一改倨傲之色,恭恭敬敬向紫夫行了一礼:“先生仙人妙手,小人跟着大司马多年,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佳品。听闻司徒、司空也各自委托了先生,不知……不知小人肉身俗目,是否有幸一观?”

说罢,又深深行了一礼。

紫夫撩起眼皮,自知他是担忧另两件衣服压过了自家主子的风头,只是淡淡道:“也无不可”。他示意竺月从柜中又取出两件衣物。

一件是司徒为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出嫁准备的嫁衣。送来的本是鲜红规整的红裙,被紫夫裁去半边,补以九尺拖地金纱,层层叠叠宛若雾气,裙尾缀满露水般的润白珍珠和淡色宝石,绣成仙鸟的形状。

稀奇的是,这仙鸟的仪态和所有常见的图样皆不同,双翅极长,昂首奋飞,周身极力舒展的线条健壮优美,眉目的线条晶莹灵动,好似刚刚浴火重生。管家对着日光细细看了半天,凤凰的眼睛是一颗极亮的透明石头,光芒闪烁,好似蕴含盛夏正午之光,竟是从未见过的种类。随着轻纱抖动,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飘散,如岸芷汀兰,管家顿觉自己身上的香膏被衬得俗艳无比。

还有一件,是司空为自己订做的战袍。司空酷爱习武,这件披甲是太保的心爱之物,由上好的牛皮和金铜铸成。大司马管家原是在一次宴席上见过的,但这次一见,大吃一惊。

本以为紫夫只能在牛皮上绣些图案,没想到,整个甲胄的金铜竟融进了一只黑色的猛虎。虎头在左肩,虎身从前胸盘踞到腰间,虎尾如钢鞭一般扫在后腰,如同墨汁在金色的水塘中散开,猛虎的形状和金甲融合得天衣无缝。

管家细细摸着虎身,竟摸到钢铁质感,却分明细微突起的绒毛。

此人竟能在金甲上刺绣。管家不由得微微颤抖。

虎头睚眦欲裂,血口大张,里面竟有数排雪白的牙齿,还挂着血珠,好似地狱恶鬼,看得人遍体生寒。

紫夫慢慢踱过来,将紫铜炉往甲胄上一击。一声虎啸如平地惊雷般响起,夹杂着金属撞击之声,震得人头骨发麻,肝胆俱裂。

管家脸色蜡黄,后退数步,胡乱向紫夫行了一礼,便带着两名岁从匆匆离去了。

这些绣袍,竺月也是第一次见到,惊叹之余,也很纳闷。整日里,紫夫不是吃吃睡睡,就是和春阳缠斗,这些复杂的袍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绣的。

“真冷啊”。转眼间,紫夫又缩回床上,翘着脚吮着蜜饯。

竺月想说几句感谢的话,看到他如懒蛇盘成一团的样子,气哼哼地说不出。

空气中仍留着仙鸟嫁衣淡淡的香气,阳光从窗棂照入,无数尘埃在金光中飞舞。

“我们那里,从来不知‘冷’为何物。”紫夫突然开了口,“嘎吱”咬开一个果壳。

“人无贫贱,事无高低,日日游乐,一团和气。无奖励,无欺诈,因而无惩戒,无律法。”

竺月想了一会儿。

“因为你们那边特别富有,不缺衣食吗?”

紫夫抬起一只眼:“丫头还没笨到家。”

“爹说女孩子不用读书,我就到学堂窗下偷听,先生讲,盛世无饥荒,何须耕织忙——再说,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无欺诈,便无心计;只享乐,怎懂反抗。世外桃源,养得出鸡鸭鱼鹅,养不出猛虎饿狼。”紫夫磕完最后一粒蜜饯,陷入沉默。

“后来呢?”竺月小声问。

“哈哈,小厨娘,我来问你,刀俎之下,鱼肉如何?”紫夫起身,话中仍有一丝笑意。

他的眼神模糊如雾气。

“走吧,门口看看去。”紫夫起身,系上紫裘,开门。

门外,寒风彻骨。

“今天的粥,又不够了吧。”紫夫抱着他紫铜暖手炉,倚着门框。

竺月忙着分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队伍尾端,一个男孩的哭嚎响起,如白森森的鱼骨在冷风中刺出。

竺月匆匆过去。

一个老妇倒在地上,面孔青紫,全身浮肿,破衣单薄,沾满泥水雪水。一只枯枝般的手还紧紧扯着男孩的衣襟。一个更加枯老的男人木讷地看着老妇,几滴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男孩身上披着妇人的肥大罩衫,从断续的哭嚎中听得,这是一家人,男人和男孩睡了一会儿,醒来就是这样了。

“死了许久了。”紫夫抱着暖炉站在一旁,看了几眼。

竺月哽住,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几下,终没落下。

她把满满一碗粥放在地上,起身,走向粥桶,瘦小的身影抖个不停。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和紫夫慢慢走过。

浑浊的,胆怯的,凶狠的眼睛。

泡在血水中、雪水中、泥水中、脓水中的孤竹国,已渐渐病入膏肓。

走到最后一桶粥那里,紫夫突然旋开暖手炉,径直在粥桶上方抖了抖,通红的炭火“吱吱”落入粥里。紫夫硬按住竺月的手搅了几下,一桶粥立刻都沾上了黑色的细灰。

竺月气得发蒙,正要发作,紫夫的神情却似换了个人似的,第一次褪去了温婉风流,只剩下说不出的冰冷。他丢开她的手,慢慢走向长街。

看到这一幕,队伍中有十几个衣着破旧但面色稍好的人,面露厌恶,犹犹豫豫地挪着步子,终于陆陆续续,遮遮掩掩地离开了队伍。队伍里,只剩下真正病痛累累,饥寒交迫的人。

狂风起,卷起无数雪尘。长街正中,只剩紫夫的背影。他正抬头,望着乌云沉沉的天际。雪白的狐裘和长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终于,他紫色的衣带随风散开,和长发一同狂舞,似乎要纠缠到天尽头。

“真正需要活命的人,不会在乎粥里有没有沙土;真正需要活命的人,当举起刀斧,哪怕玉石俱焚”。

风声将紫夫的声音撕得支离破碎。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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