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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本草经》序

医经从来，鲜有古本，至《本草经》而极矣。盖《素》、《灵》、《难经》及仲景书，俱由宋人所校。如《本草经》，则自陶隐居为之集注，而苏长史绩有新修之撰，而后转辗附益非一。而旧经之文，竟并合于诸家书中，无复专本之能传于后矣，赭〖革（丙／攴）〗之事，邈乎远矣。要是往圣识识相因之遗言，则后之讲药性之理者，舍此将何从焉？但其转辗附益之非一，朱墨之相错，文字伪脱，亦复在所不免，此岂可听其沿革而不知所以考订之也耶。明庐不远有见于斯，摘录为编，以收入于《医种子》中。然不神农本草经远本无学识，徒采之李氏纲目，纰缪百出，何有于古本乎，嘉庆中孙伯渊及凤卿有辑校本，颇称精善，然其叙次犹据李氏，而其名目亦或私意更改，且以序列退置编末，附以药对诸药佐使，如此之类，均不免杜撰，顾彼土唐以上旧佚之存者不似。

皇国之多，文献无征，仍所以有此陋也欤。福山医员森立夫，才敏力学，枕作此经，盖亦有年，近日征之唐以上旧佚，恍然悟古本之续次，因又推而是正朱墨混淆者，参互审勘，务复隐居所观之旧，录成清本，刊印传布之。讲药性者，人人得津逮于此，则立夫之功，不亦伟欤。立夫更着《本草经》考注若干卷，考证极密。余将怂恿其成，以俾与此本并行云。

嘉永七年岁在于逢摄提格五月壬子江户侍医尚药兼医学教喻丹波元坚撰重辑神农本草经序

夫医之有《本草》，犹学者之有《说文》也，药性之有良毒，犹篆文之有六书也，未有不辨药性而能为医者，亦未有不知篆文而能为字者也。余从幼注意于本草学，日夜研究殆三十年矣，每欢近世以本草为家者，大抵奉李氏纲目，以为圭臬，不知古本草之为何物，则其弊有不可胜道者焉。穷欲复古本草之旧，仍取《证类本草》读之，而始知纲目之杜撰妄改不足据矣。再校以《新修本草》，而又知《证类》之已经不足信也。更以真本《千金方》，及皇国《医心方》、《太平御览》所引校之，而知苏敬时校改亦复不少也。于是友覆校雠，而后白黑二文始得复陶氏之旧，白黑二文始得陶氏之旧，而后神农之经，可因以窥其全貌焉。遂就中采摭白字，辑为四卷。

考经名以本草者，盖为药物以草为本，故《说文解字》云：药，治病草也。《吕氏春秋》孟夏纪云：是月也，聚蓄百药。高诱注：是月，阳气极，百草成，故聚积也。百药即是为百草所成，则可见药物以草为本也，明矣。其玉石、鸟兽、虫鱼属亦谓之药，则六书转注之义。本经记药品每称几种，亦与此一例。本草释云：药之众者，莫过于草。故举多者，言之本草，（惟宗时俊医家千字文引）韩保升云：按药有玉石、草木、虫兽，而直云“本草”者，为诸药中草类最众也。（《证类本草》引）此说是也。其冠以“神农”二字者，犹《内经》冠以“黄帝”二字，未始出神农氏也。陶氏本草经序云：轩辕以前，文字未传，如六爻指垂书像，稼穑即事成迹。至于药性所主，当识识相因，不尔者，何由得闻，至桐雷乃着在于篇简。此书应与《素问》同类，但后人多更修伤之尔。掌禹锡等云：盖上世未着文字，师学相传，谓之本草。两汉以来，名医甚多，张机、华佗辈，始因古学，附以新说，通为编述，本草系是，见于经录，此说是也。（按帝王世纪云：炎帝神农氏，尝味草木，宜药疗疾，救夭伤之命，百姓日用而不知，著《本草》四卷。自此言始出，学者习见，以为《本草》神农所作，而或疑以禹余粮、胡麻为后人所增，殊不知虽白字经文未详成于何时，然以黑字已出，吴普李当之辈推之，则其迢出于西汉以前可寻也，则其有禹余粮、胡麻，乃与《灵枢》有十二水名同例，复奚疑乎？）其书《汉志》不著录，唯《平帝纪郊祀志》及《楼護传》并有《本草》之目，盖本草汉时方术之士专修之，所以汉书每连言方术、本草也。其谓上古为，莫有疾病，纵有微恙，不至沈固，故云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下药治病，是固神农家古义。孙真人云：古者日长，药在土下，自养经久，气味真实，百姓少欲，禀气忠信，感病轻微，易为医疗，此之谓也。其上中二品，多有轻身延年之语者，盖谓此诸药，犹为益气通脉之物，多服之，则耳目聪明，九窍通畅，久服乃至轻身延年也。

如古本草分类次序，以玉石为第一，次之以草木，次之以虫兽，次之以果菜，次之以米食。凡药以远于常食者为尊，故置之最初，以人常食者为卑，故置之最后，其尊卑等级乃与《素问·上古天真论》所称真人、至人、圣人、贤人、次第正同。《医心方》引养生要集云：郗悟（千金载此文，悟做愔）论服药云：夫欲服食，当寻性里所宜，蕃神农本草经冷热之试，不可见彼得力，我便服之，初御药，先草次木次石，将药之大较，所谓精粗相待，阶粗以至精者也，可以证矣。

其卷数，《隋志》有《神农本草经》三卷（旧、新唐志并同）。又有《神农本草》四卷，雷公集注，《本草经》四卷，蔡英撰，《本草钞》四卷。《帝王世纪》云：炎帝神农氏著本草四卷。抱朴子亦引《神农》四经。陶氏序云：今之所存，有此四卷，是其本经。而《嘉佑本草》，掌禹锡云：唐本亦作四卷。韩保升亦云：《神农本草》，上中下拜序录，合四卷。然陶氏以前本经正文必是四卷。据上药本上经，中药本中经，下药本下经之文，则三品三卷，《拜序录》为四卷，宜如保升所言也。而掌禹锡乃云：四字当做三，传写之误也。何则按《梁七录》：《神农本草》三卷。又据今本经陶序后朱书云：本草经卷上卷中卷下，卷上注云：序药性之源本，论病名之形诊。卷中云：玉石、草木三品。卷下云：虫兽、果菜、米食三品。即不云三卷外别有序录。明知韩保升所云，又据误本，妄生曲说。今当从三卷为正，此说非是，何以知然。陶序后有云：右三卷其中下两卷，药合七百三十种。据此则知陶所云三卷者，即唐宋诸类书等所引本草经朱墨混杂者。而梁录《隋志》所称《神农本草经》三卷，盖斥是也。若陶氏以前本，则必是四卷，非三卷也而纲目序例，载本草经上药百二十品，中药百二十品，下药百二十五品目录。明·庐复《医种子本》依之，妄意条析，以充《本经》三卷之数，则潜妄不足据矣。清·孙星衍所辑《神农本经》三卷，考证颇精，然其体式，一依证类，此亦未神农本草经足据也。今复古体，以序录为一卷，上药为一卷，中药为一卷，下药为一卷，凡四卷。

至于每卷各药次序，更不可问，但证类陶序后，引唐本注云，岂使草木同品，虫兽共条，披览既难，图绘非易。据此则知苏敬以前陶氏七卷本，必是草木同品，虫兽其条矣。今据真本千金方及医心方所载七情条例，以草木混同，虫兽合并，如其无七情药，则依见存旧钞《新修本草》次序以补之。新修所缺则又依本草和名以足之。（本草和名部分，及药名次序，本之新修本草，故今复依之）

每条体例，一依《太平御览》，药名下直列一名。（《证类本草》，黑字鸬鹚屎，一名蜀水花，《新修本草》同，此特与御览合，据此则今本以一名置条末者，系苏敬所改。此条偶未历校改，足观旧本面目也）次举气味。（干漆及白头翁条，气味下有“无毒”二白字，《御览》白头翁下亦有此二字，因改。每条有毒无毒等语，原是白字，今此二条，白字无毒，黑字有毒，仅存古色，且《御览》及《嘉佑》，往往引吴氏，载《神农》无毒等语，则无毒有毒等字，盖《本经》既有之，《别录》亦有，陶朱墨亲书时。其相同者，皆从墨字例。但此二条，《本经》无毒，《别录》有毒，故不得不朱墨两书。开宝重定时，依此亦白黑两书也。可知《御览》撰修时，此二字已朱书也。然《御览》无毒有毒等字，或有或无，殆不一定，今不得悉依此以补订，故录俟改）次记出处。（《御览》，气味下每有“生山谷”等语，必是朱书原文。主治末，亦有“生太山”等字，必是墨书原文。苏敬新修时，一变此体，直于主治下，记“生太山山谷”等语。开宝以后，全仿此体，古色不可见。今依《御览》，补“生山谷”等字。陶氏以前之旧面，盖如此矣。但朱书原文，或有已经后人羼入者。

《尔雅》释文引《本草》云：苦菜生益州川谷。《名医别录》云：生山陵道旁。是似益州二字，本经朱字已有之。而《颜氏家训》云：《本草》，神农所述，而有豫章朱崖等郡县名，皆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然则陆氏所见七卷《本草》，已为羼入本，未必昉于苏敬时也。）次录主治。（今本白字中，亦似兼有错入黑字者，滑石、车前子、石韦、瞿麦、发发、燕矢、班苗、贝子、冬葵子条。并有“癃”字，石胆、石龙葱、石龙子、桑螵蛸、马刀条。并有“淋”字，石赞条，癃淋并称之类是也。今不可分别，以备后日参考耳。）经文一从《证类本草》，是为开宝以来摸刻所传，尤可据也。其白黑分书，《大观》、《政和》二本，互有出入及。皇国所传各种古籍，唐宋诸类书所引，异同不少，亦皆一一校勘，别作考异，以附于后，但恐寡闻浅见，不免遗漏，以俟识者补订耳。

嘉咏七年甲寅正月福山森立之书于员山温知药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