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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野漆树
■李愈芸
草木犹人，秉性各异。有的清香远溢，像德馨的君子，让人眷顾心仪；有的姹紫嫣红，似花样美眷，令人一见倾心；有的则包藏祸心，如邪恶晦气的瘟神，使人心生畏惧。野漆树便属于后者。每次与它不期而遇，我总是如临大敌一般，躲避犹恐不及。这看似等闲的树木，却是我的克星。野漆树，山间习见的树种，落叶小乔木，我见过最大的野漆树不过碗口粗细，一丈来高；而一般的粗只盈握，高不过丈。它的主干挺直，光滑，灰黄色，布满铁锈似的斑点。绝少节外生枝，只在靠近顶部的地方开枝散叶。羽状复叶，簇生于树顶和小枝前端，形成树冠，像亭亭的翠盖。新生的幼叶，表面紫红色，有些像椿树叶，或盐肤木的叶子，我曾将它们疑为同科。只是漆树的叶子红得诡异，透着股邪气，一看就很另类。随着日照增多，它的叶子颜色渐渐变绿。正是漆树生命的繁盛期，这时，你无论划破它的树皮，还是摘下它的叶子，分裂处就会溢出白色或黄色的汁液。这东西忒厉害了，我对它的畏惧不亚于毒药。几阵秋风将漆叶慢慢点染成金黄色，是那种纯净的黄，明丽，通透。深秋，经霜的树叶则变为红色，绚烂，妖冶，比枫叶还艳。可别被假象所蛊惑，它就像金庸笔下“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赤练仙子”李莫愁。每次上山之前，汲取多年的教训，我都要警醒自己，做好必要的防范。穿上长袖衣衫，扎紧裤管，尽可能护住身体裸露的部分。上得山来，瞪着小鹿般惊恐的眼睛，攀枝拂叶，探雷似的小心前行。遇上“拦路虎”，惹不起，躲得起。或全身而退，或绕行避开。奈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隐蔽于草丛间、混杂于枝叶中的漆树，让人防不胜防，不期然就会与你耳鬓厮磨，同时将毒素植入人的身体。我赶紧遵照老人们传授的经验——咬紧舌根，说这样毒气就不能侵入。可哪管用呢？即使未与它肌肤相亲，只是从旁经过，我依然能感受到它炽烈的气焰，看得见它所释放的微尘似的毒素，风起云涌，让你无处遁身。我每年都要闹几次胖漆，这似乎成了难逃的劫数。胖漆，是我们乡下人的土语。为何冠以“胖”呢？或许是因为被漆树毒害感染后，肌肤臃肿、虚胖而得名吧。先前，我以为漆树产生某种病毒，侵入人体后，导致皮肤生疮。后来医生告诉我，漆树属有毒植物，它确乎能分泌出毒素，引发部分人的皮肤过敏。对此我疑惑不解，且怨忿不平。同样是人，有人抱着漆树睡觉，却毫发未损，安然无恙。儿时，一到树木发青时节，奶奶她们就上山采草木的茎叶充作绿肥，其中不乏漆树叶。漆树的浆汁每每沾在她赤膊上，烂了星星点点的小坑，麻子似的，竟一个疮疹也不起。而像我，对它时时提防，处处避让，还是祸患频仍。我不禁慨然：草木于人尚且如此，无怪乎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了。漆树过敏有一两天的潜伏期。起初感觉并不明显，只是过敏处发热绷紧，继而红肿起来，伴有瘙痒，偶有阵发性的刺痛，针扎一般，这便是胖漆的前兆。乡下用韭菜汁治胖漆。从菜地里掐些韭菜，揉出汁来，涂在患处，一天数次，说是可治刚兴起的胖漆。我的切身经验是，韭菜汁刺激性较强，有一定消炎止痒的功效，对轻度过敏，有缓解、抑制作用。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对重度过敏却无济于事。轻者，两三天即可痊愈；重者，症状则愈演愈烈。先是皮肤上出现零星的红肿，火辣辣的痛。一两天后，感染的地方连点成线，连线成块，面积逐渐蔓延，旋即冒出疱疹似的水泡，癞蛤蟆一般，看了让人头皮发麻。最难熬的是奇痒无比，尤其正午高温时段或夜晚于被窝里捂热后，患处像有无数的蛆虫在蠕动，钻心的痒。有经验的人告诫：再痒不能抓，一抓就发炎。用滚水烫的方法可暂时止痒，泡在滚水中，比喝了人参汤还熨贴，但那都是饮鸩止渴之举。离水之后，更高一浪的瘙痒又潮水般地袭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万般无奈，不得不四处抓挠。抓破了水泡，浸出淡黄色的体液，凝成晶状的痂。一到傍晚，便打摆子似的发烧，打冷战，头昏眼花。下颌、胳肢窝、胯沟的皮肉里，隐着汤圆大的肿块，那是淋巴结肿大。到了这步田地，在当年无力就医的情况下，只得沿用老辈传下来的偏方——用八褶树熬水清洗。八褶树，它的学名叫啥，我无从知晓。落叶灌木，多生于石隙之中或贫瘠的土地，拇指粗细，高不过一米。枝干青白色，叶子青翠光洁。奇的是枝干上布满十字型的树皮，很齐整，只在断裂处开枝散叶，像穿了铠甲似的。乡下人又管它叫“八树”，说八比七大，八树自然能降服漆（七）树。伐来几株八树，和叶截成四五寸长的小段，稍粗的拿斧头砸得皮开肉绽，放入大锅，加水至枝叶完全浸没，生火煎熬，直至将水熬成黄黑色，滤去枝叶，留下适量即用，余者盛入容器内储备。等水冷却到温热时，拿洁净的棉布蘸水淋润患处。那些抓破的地方，遇水刀割般的疼痛。洗过之后，当真清爽舒泰，忙碌的双手暂时清闲下来，症状缓解了不少。但终究是一时奏效，不能根治，八树也只能从名义上压倒漆（七）树而已。所有的土法偏方用遍之后，还不见好转，只好听任自然了。我患过几次严重的胖漆，水泡挠破之后，变成黄水疮，继而化脓感染，竟至大面积溃疡。痛痒交迫，坐卧不安，用死里逃生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在身上还留有疤痕。胖漆总要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才能消肿止痒，平复结痂。等到老皮褪去，肌肤完好如初，须一月左右。应了村里人说的一句话：不死也得脱层皮！作者简介李愈芸，岳西县姚河中心学校教师。上世纪80年代中期，参加南京市“青春文学院”文学函授班学习并结业。后利用业余时间尝试文学创作，断续在县市、省级报刊上发过少许文字。磨剑十年，不见锋芒，又迫于生计，遂辍笔废耕十几年。近年，重拾拙笔，陆续创作散文约70篇，有数十篇30余万字作品散见于各类媒体。年加入岳西县作家协会，年加入安徽省散文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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